眼前是明亮的街市，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忙碌。

一位满头花白的老者坐在墙角。他的上方，明亮的阳光洒在墙上，洒在树梢上。

【资料图】

这是小王的一幅画作，标题是《早安——海口老街》。

小王大名叫王家儒，是位画家。他关于海口老街的系列画作在海口老街一家美术馆展出。小王如今已经是老王了，但画展的序言称他为小王。原因可能是方便叙述他的少年往事，也是暗指他那不老的艺术人生。

看着画，我在想，小王想表达的是什么呢？

小王的系列画作挂满了美术馆的一楼到三楼，有参加国家展、国际展的，有获得大奖的，也有被私人收藏的，但我的视线停留在这幅画上。

小王这幅画的主体是海口老街的早晨。早晨的老街，大阳伞支起来了，早餐摊上粥汤的热气冒起来了，菜摊前已来了两三顾客。

但我的视线停留在这位老者上。

老者的身后，是一堵脱落了些石块的墙。他依墙而坐，光着膀子，手里拿着一根玉米棒。也许，这就是他的早餐吧。

这是暗与明的对比。老者坐在街角，坐在晨曦照不到的角落，坐在画面的边缘；他抬头看到的是街市的明亮。

这是静与闹的对比。老者呆呆地望着双脚前面的地板，似乎在想着什么；可以想象，热闹的街市传来的是叫卖声、交谈声、车铃声、锅碗瓢盆声。

我觉得这里藏着某种隐喻。

小王的笔触总是伸向市井日常，就像那位老者，面向人间烟火，置身于人间烟火。

观赏完小王的系列画作，离开美术馆，仍有几个场景在我脑海里浮现：街边对弈、渔婆分拣、茶店翘脚。

我相信，老岛民看到这些场景，当会心一笑。

《夏夜——海口老街》中，借着店里漏出来的灯光，两人支起小桌子便捉对厮杀。旁边，六七人在围观，有背着手的、有叉着腰的、有探着头的，个个都很专注的样子。对弈者之一穿着吊带背心，让人感到一股夏夜的炎热扑面而来，而一股浓烈的生活气息也扑面而来。

卖菜的场景则出现在多幅画作中。在31幅系列画中，有18幅涉及卖菜场景——挑担卖菜、街边卖菜、岸边卖菜、船上运菜，菜时时出现，菜处处可见。小摊小贩要靠卖菜讨生活，市井小民要买菜过生活。菜是人间烟火，菜是生存与自由，菜是生生不息。

小王的笔总是伸向平凡人物，就像那位老者，即使坐在角落，也被捕捉上了画面。

小王的画里，有挑担的、卖鱼的、卖菜的、骑摩托的、推单车的、买彩票的。

画作《老钟楼》里，有两三位渔妇正蹲在地上处理渔获。这些鱼，也许是她们丈夫刚捕捞上来的，也许是她们从渔夫处买来的，反正就是刚上岸的，需要赶快分拣，送到市场出售。于是，她们低着头紧张忙碌着，哪怕因上衣抽紧，露出了股沟，她们也不察觉，或者根本就不以为意。

在她们对面，有位老阿婆坐在板凳上，守着一担菜。她以手支头，看着前方。虽然一时无主顾问津，但她还是在耐心等待着；虽然已经头发全白，但她还要出来找吃食。汗水总是要滴落，生活总要继续。

小王笔下，贩夫走卒、升斗小民成了主角，就像一首歌所唱——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。

小王笔下有沧桑，就像那位老者花白的头发，以及他身后斑驳的墙体。

看小王的画，你会注意到源记老茶店、老海口美味店、老字号凉茶、南岛风味、林记老爸茶、永盛商行、兴华店埠等商铺牌匾。这是现实，也是历史，是记忆，是岁月留痕。

小王出生在骑楼老街，成长在骑楼老街。早年，他经常出入于老店铺、茶楼酒肆、美术社、修理店、书店、小人书摊位等。骑楼老街，在艺术上启蒙了少年小王，又滋养着他此后的艺术人生。逐渐步入古稀之年的他，还在画这些老招牌以及它们所处的老街，一定也是在画他的童年和少年，画他对往事的眷恋与追忆，画他的乡愁。

再细看小王的画，会发现一些“古董”，比如杆秤、公用电话、空中电线等。这些物品以及三轮车拉客、老街上卖菜、店铺里集体看电视等场景，都是已经消失的生活形态，带给观者的是一种沧桑感、厚重感。

展出的画作中，最早的一幅画作于2002年，最近的一幅画作于2023年。20余年，熟练使用印象派表现性艺术语言的小王放下油画笔，拿起水彩笔，用现实主义手法去摹写他那挥之不去的情感记忆。

小王笔下有灯火，就像那位老者，人虽坐角落，眼里所见皆阳光。

《华灯初上》中，天边的夕阳还未完全退去，老街已是灯火通明。

我见过青葱的小王。那时，刚从大学毕业的他到一所中等师范学校任教，而我也刚考上这所学校。自然，他成了我的美术老师。

他带我们到野外写生，他对我们执教严厉，简直把我们当专业美术生培养了。谢同学作业质量不高，他拿出来在全班示众，让这位同学十分难堪。多年过去，谢同学还记得当时的场景，但回忆已变成满满的温馨。

他在楼顶拉小提琴。他培养我们的诗情，要求我们给习作配上诗句。他是我们的“励志哥”——课余，经常看到他拿出本小册子背英语单词。我们中师毕业时，他也考上了美术专业研究生。

小王坚守孤独，朝圣艺术。小王心中有灯火，小王就是我们的灯火，用美照亮了我们青涩的少年。

看着《华灯初上》，那温暖的灯火勾起了我久远的记忆。我感受到了抚慰，感受到了“治愈”。

《悠悠钟声》中，橘黄色的霞光映满天、铺满河，是那样浓烈，那样肆意。借用水彩透明、渲染、挥洒的优势，小王淋漓畅快地表达着他的内心。他总是充满激情，一直在努力，一生在热爱，爱老街、爱家乡、爱生活、爱艺术。

钟楼静立，钟声悠悠。

早安，不老的小王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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